与高司谏书赏析?《欧阳修 与高司谏书》(欧阳修)全文翻译鉴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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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高司谏书赏析
内容分析
该信由年少事写起,先说自己对高由闻名到识面,三次怀疑高的为人:一疑未必是个人才,二疑未必正直有学问,三疑未必真君子;然后联系高若讷的所作所为得出“决知足下非君子”的结论,确立总的论点。接着为范仲淹辩护,对高若讷的为人进行剖析,而在揭露高趋炎附势的本相时先荡开两笔,一说人的刚果懦弱不可勉强,“虽圣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”,二说身惜官位,不敢忤相,此乃庸人之常情。“虽朝廷君子亦将闵足下之不能”,然后折回,指责高若讷现在毁范以为当黜,并以此为荣,文过饰非,“此君子之贼也”。先退后进,欲擒故纵,抨击更显厉害。继而又两路出击,严密推理,指出不管范仲淹贤还是不贤,对他过去的升迁和现在的贬斥,作为谏臣的高若讷都有责任:“太抵罪在默默尔。”后引历史事实,说明忠贤奸邪自有公论。再联系现实抬出当今圣上“进用谏臣,容纳言论”的牌子,批评高若讷不能直言的失职行为,并以非谏官的余靖、尹洙的仗义执言作衬托,怒斥他沉默不谏随人高下的可耻。最后又退一步,表示希望对方主持公道作“能一言者”,并说明如若不然,自己愿意将书公之于朝,甘愿承担获罪的严重后果。
在信中,作者驳斥高若讷对革新派范仲淹的诋毁诬蔑,鞭挞了高若讷趋炎附势的卑劣行径,斥责他的所作所为是“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”;并表示如果高若讷执迷不悟,坚持认为范仲淹当贬,那么就希望他“直携此书于朝,使正予罪而诛之”。一股浩然正气充溢于字里行间,表现了作者不计利害、维护改革、敢于直言的可贵精神。
艺术特色
一、反话正说,直砭肌骨。开篇一段,作者以他对高司谏的耳闻传言展开叙事,写出他的“三疑”。一疑其文名不彰,“厕其间,独无卓卓可道说者”。其人虽列进士及第榜,但在作者眼里,不过默默无闻辈。二疑其品节问题。作者坦言他从朋友那里对高司谏的了解,是“正直有学问,君子人也”。在这里,作者提出他疑惑的论据,“夫正直者,不可屈曲;有学问者,必能辨是非”。而身居其位的高司谏,却“俯仰默默,无异众人”,很是可疑。三疑作者本人的判断近乎有误,几乎已认定高司谏为人人可爱的真君子了。因为高司谏“侃然正色”“无一谬说”的表现,作者虽有疑虑,但内心已倾向于认为高司谏是真正的君子了。十四年里而存三疑,作者铺叙丰厚曲折,然至此笔触一转,“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,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”。书信里直陈其言,毫无遮掩矫饰,言辞犀利,语锋尖锐,充分表现出一个正直知识分子情义激愤的慨然之态。而欲言其弊却先存疑,波澜曲折,笔触激荡。
二、对比叙事,揭其真貌。与其说作者对范仲淹充满同情之心,不如说作者在心底潜隐着“惺惺相惜”之意。范仲淹“平生刚正,好学通古今,其立朝有本末,天下所共知”,这段判词,显示出作者对范仲淹的推重与赏识。正直之人反遭贬黜,刚直本性不得伸展,这已使有识者愤恨不已;而小人者如高司谏之流,却要翻白为黑,落井下石,助纣为虐,令人激愤不平。作者以人之常情来推断,庸人惜身自保,无可厚非;但如高司谏者却要“昂然自得,了无愧畏”,诋毁贤能,以其为己能,那就是“君子之贼”了。层层推理,婉曲中显现出绵长透辟的说理风格,让人无可辩驳,无可回避。在事理对比中,人格与品节的高下、尊卑,道义与情感的价值评判,真实与虚假的对比取向,都已昭然若揭。
三、穷究其理,无可遁形。作者绵长的说理论证风格还表现在他能够将道理条分缕析,于细微处见深厚的笔力。他依理说事,直言范仲淹正直的操守与超群的才能,并以此来反责高司谏:“倘使范仲淹能力不及,品节不当,却能在朝为官多年,你身为朝廷谏官,岂不有失职之实?而当其为皇帝‘骤用’之际并无谏讽之语,一旦官事颓败,却又刻意逐贤,不正是谄媚权贵以自保、诋毁贤人以自高吗?”作者义正词严,理据充分,透辟深邃,具有论说家考据的风范。
《欧阳修 与高司谏书》(欧阳修)全文翻译鉴赏
欧阳修 与高司谏书 欧阳修 系列:唐宋八大家文选 欧阳修 与高司谏书1
【原文】 修顿首再拜白司谏足下2:某年十七时,家随州,见天圣二年进士及第榜,始识足下姓名。是时予年少,未与人接,又居远方,但闻今宋舍人兄弟与叶道卿、郑天休数人者,以文学大有名,号称得人。而足下厕其间3,独无卓卓可道说者4,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。 其后更十一年5,予再至京师,足下已为御史里行,然犹未暇一识足下之面,但时时于予友尹师鲁问足下之贤否,而师鲁说足下正直有学问,君子人也,予犹疑之。夫正直者不可屈曲,有学问者必能辨是非,以不可屈之节,有能辨是非之明,又为言事之官,而俯仰默默,无异众人,是果贤者耶?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。自足下为谏官来,始得相识,侃然正色6,论前世事,历历可听,褒贬是非,无一谬说。噫!持此辨以示人,孰不爱之?虽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。 是予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,凡十有四年,而三疑之。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,然后决7知足下非君子也。 前日范希文贬官,后与足下相见于安道家,足下诋诮希文为人8。予始闻之,疑是戏言,及见师鲁,亦说足下深非希文所为,然后其疑遂决。希文平生刚正,好学通古今,其立朝有本末9,天下所共知,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,足下既不能为辩其非辜,又畏有识者之责己,遂随而诋之,以为当黜十,是可怪也。 夫人之性,刚果懦软禀之于天,不可勉强,虽圣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。今足下家有老母,身惜官位,惧饥寒而顾利禄,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,此乃庸人之常情,不过作一不才谏官尔。虽朝廷君子,亦将悯足下之不能,而不责以必能也。今乃不然,反昂然自得,了无愧畏,便毁其贤以为当黜,庶乎饰己不言之过。夫力所不敢为,乃愚者之不逮;以智文其过,此君子之贼也。 且希文果不贤耶?自三四年来,从大理寺丞至前行员外郎、作待制日,日备顾问,今班行中无与比者。是天子骤用不贤之人?夫使天子待不贤以为贤,是聪明有所未尽。足下身为司谏,乃耳目之官,当其骤用时,何不一为天子辩其不贤,反默默无一语,待其自败,然后随而非之?若果贤耶,则今日天子与宰相以忤意逐贤人,足下不得不言。是则足下以希文为贤,亦不免责,以为不贤,亦不免责,大抵罪在默默尔。 昔汉杀肖望之与王章,计其当时之议,必不肯明言杀贤者也,必以石显、王凤为忠臣,望之与章为不贤而被罪也。今足下视石显、王凤果忠邪,望之与章果不贤邪?当时亦有谏臣,必不肯自言畏祸而不谏,亦必日当诛而不足谏也。今足下视之,果当诛邪?是直可欺当时之人,而不可欺后世也。今足下又欲欺今人,而不惧后世之不可欺邪?况今之人未可欺也。 伏以今皇帝即位以来,进用谏臣,容纳言论,如曹修古、刘越,虽殁犹被褒称。今希文与孔道辅,皆自谏诤擢用。足下幸生此时,遇纳谏之圣主如此,犹不敢一言,何也?前日又闻御史台榜朝堂,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,是可言者惟谏臣耳。若足下又遂不言,是天下无得言者也。足下在其位而不言,便当去之,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。昨日安道贬官,师鲁待罪,足下犹能以画目见士大夫,出入朝中称谏官,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耳!所可惜者,圣朝有事,谏官不言,而使他人言之。书在史册,他日为朝廷羞者,足下也。 《春秋》之法,责贤者备。今某区区犹望足下之能一言者,不忍便绝足下,而不以贤者责也。若犹以谓希文不贤而当逐,则予今所言如此,乃是朋邪之人尔,愿足下直携此书于朝,使正予罪而诛之,使天下皆释然知希文之当逐,亦谏臣之一效也。 前日足下在安道家,召予往论希文之事,时坐有他客,不能尽所怀,故辄布区区,伏维幸察。不宣。修再拜。
【注释】 1高司谏:即高若讷。官至参知政事、枢密使。 2顿首:叩头。再拜:再次下拜。足下:对别人的敬称。 3厕:置身于。 4卓卓:卓越、突出的样子。 5更:经历。 6正色:脸色严肃。 7决:肯定。 8诋诮:诽谤,讥笑。 9本末:如言始终。 十黜:罢免。 逮:到,及。 骤:突然;忽然。 计:猜想。当时:那个时代。 堪:忍受,担当。 朋邪:和奸邪之人结为朋党。 释然:消除疑虑,完全明白的样子。
【译文】 我恭恭敬敬地向司谏先生拜上两拜向司谏报告,我自十七岁时,全家定居随州,看到天圣二年的进士及第榜,开始认识了您的姓名。当时我年纪尚轻,没有机会跟名人交往,又住在远离京城的偏僻地方,只听说那年中进士的宋舍人兄弟、叶道卿、郑天休等人都是文章出色,名声很大的人物,所以人们称道那年的考试录取真是人才济济。但是,您的名字名列其中,却惟独没有很突出而值得人们称道的,我因而自然怀疑,不知您到底是位什么样的人物。 那以后的十一年之间,我曾两次到过京城,您已经做了御史里行之职,但我仍没有机会和您认识一下。只是经常向我的朋友尹师鲁打听您的为人好坏。师鲁说您正直有学问,是一位君子。不过我还是怀疑,不相信您。那种正直的人,是不可能屈服的。有学问的人,一定是能明辨是非的。凭著不屈服的品格,有能辨别是非的才智。您担任著议论政事的官职,却随声附和,不敢直言进谏,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,这难道称得上是贤人吗?这不能不使我怀疑啊!从您担任司谏以来,我才认识您。您刚正严肃,评论前代政事,毫不含糊,表扬好的,批评错的,没有一点谬误。啊,用这种言论在众人面前显示,谁不敬爱呢?即使是我,也曾猜想您是一位真正的君子呢。 我对您从闻名到相识,经历十四年,对你有三次怀疑,现在,考察您的实际行为并与你平时的言论相对照,然后可以得出判断您不是一位君子。 前几天,范希文被贬官以后,在余安道家我和您相见。您攻击、责备范希文的为人。我那时听到,怀疑是开玩笑的话。等到见了尹师鲁,他也说您对范希文所作所为大加斥责,我的怀疑这才打消。然而范希文一生刚正、好学、通达古今,他在朝廷办事能坚持原则,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。现在又因为讨论国事而触犯了宰相被定了罪,您既不能替他辩白无罪,又害怕有识之士责备自己,于是附和他人诋毁他,认为他应当罢免,这实在太让人吃惊了。 人的性格,有的刚强,有的软弱,这是天生的,不可以勉强,即使圣人也不能要求别人去做他根本无法办到的事。现在,您家中有老母亲,自己又贪恋官位,害怕饥寒,贪恋利禄,不敢触犯宰相害怕刑罚灾祸,这也是人之常情。您这样做,不过算一个不称职的谏官罢了。就是朝中的君子们,也会可怜您,不会要求您一定去办您不能办到的事。可是,您却不只这样,反而趾高气扬,自鸣得意,一点也不羞愧恐惧,并且肆意诋毁贤能的范希文,说他应该被贬,想要以此掩饰自己不进言的过错罢。有力量却不敢干,连愚人也不及,用小聪明来掩饰自己的过错,这便是君子中的败类啊。 再者,范希文果真不是贤能之人吗?近几年来,他从大理寺丞很快被提拔为吏部员外郎,他担任天章阁待制时,每天供皇帝咨询各种事,现在朝中同列的官员没有人能比得上他,难道这是皇上错把不贤的人破格提升了吗?那么如果皇上把不贤的人当做贤德之人,正是你们没有尽到使皇上耳聪目明的责任。您身为司谏,充当皇帝耳目,当范希文突然得到提拔时,为什么你一次也不向皇上辩明他的不贤,反而沉默一言不发,等他失败了,然后才随声附和攻击他呢?如果范希文果然贤德,那么,今天皇上与宰相因为违反自己意志就把好人赶出去,您就不能不说话啊。这样看来,您认为范希文贤能,也逃不脱别人责备你,认为他不贤,也逃不脱别人的责备。总之,你的罪过就是不敢直言,没有尽到谏官的职责。 过去,西汉末年曾先后杀害了肖望之、王章,猜想当时的议论一定不肯明白地说是杀害了贤人,而一定是把肖、王的敌人石显、王凤当成了忠臣,说肖、王是因为不贤而遭到罪罚。现在再看,您认为石显、王凤是忠臣吗?肖望之、王章不贤吗?当时也有谏官,他们一定不肯说自己因为贪生怕死不敢谏言,也一定会说肖望之、王章该杀,不值得进谏劝阻。现在,您看果真该杀肖、王二人吗?这只可欺骗当时的人,不可能欺骗后世的人啊。现在,您又想欺骗现在的人,却又不害怕后世是欺骗不了的吗?何况,现在的人也不会被你欺骗啊! 我认为现今的皇上即位以来,提拔任用谏官,广开言路。如谏官曹修古、刘越,尽管他们已死还能受到表彰称赞。现在范希文与孔道辅都是从谏官提拔起来的。您幸运地生活在这个时代,遇到这样肯于接受谏言的圣明皇上,还不敢说一句话,为什么呢?前天,又听说御史台在朝堂公布范希文同党的名字,警告百官不能越职议论这件事,这么看来能说话的只有谏官,假如您又不说话,这么一来天下便没有能说话的人了。您担任这个职位却不开口,就应该自动离职,不要妨碍能担任这个职位的其他人。昨天,余安道因议论这件事而被贬官,尹师鲁也因这件事等待处理。您却还厚著脸皮见士大夫,在朝廷上进进出出号称是谏官,这是您简直不知道人间还有羞耻之事。可惜的是,大宋朝出了事,谏官不说话,却叫别人不得不说。此事写在历史上,将来是朝廷的耻辱,罪人就是您啊。 《春秋》的记事原则对贤能之人的责备是很严格的。现在,我还是希望您能出来说一句话,不忍心便从此与您断绝关系,不再按贤德之人的标准来要求您。您如果仍认为范希文不贤不才,应该驱逐,那么像我今天这样,就成为范希文的朋党。希望您马上带着这封信到朝堂上去,叫朝廷定我的罪名,处罚我,让天下的人们都清楚地知道范希文应当驱逐,那也是谏官您的「功劳」呢。 前天,您在余安道家里叫我去讨论范希文被贬的事,当时在坐的还有别的客人,我不便畅所欲言,所以写了这封信特地表达我的意见,希望您能明察。不多言了,欧阳修拜陈。
【评析】 任左司谏的高若讷(字敏之,并州榆次人),在范仲淹等人因直言进谏遭贬一事,不但不敢主持公道,反而附和权奸,毁谤贤士,认为范仲淹当被斥逐。这使欧阳修义愤填膺,于是给他写了此信,揭露他的自私卑鄙、趋炎附势的可耻面目,表现了富有正义感的知识分子嫉恶如仇、刚直不阿的高尚气节。此文言词简明而犀利,行文曲折而顺畅,更兼深刻剖析当中含有讽刺嘲骂,处处击中对方要害,字字记录战斗风貌。
《书信鉴赏·友书·与高司谏书》注释与鉴赏
《书信鉴赏·友书·与高司谏书》注释与鉴赏
宋·欧阳修
修顿首再拜,白司谏足下: 某年十七时,家随州②,见天圣二年进士及第榜③,始识足下姓名。是时予年少,未与人接④,又居远方,但闻今宋舍人兄弟⑤与叶道卿、郑天休数人者⑥,以文学大有名,号称得人。而足下厕其间,独无卓卓可道说者⑦,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。其后更十一年⑧,予再至京师,足下已为御史里行⑨,然犹未暇一识足下之面,但时时于予友尹师鲁问足下之贤否⑩。而师鲁说足下正直有学问,君子人也。予犹疑之。夫正直者,不可屈曲;有学问者,必能辨是非。以不可屈之节,有能辨是非之明,又为言事之官,而俯仰默默,无异众人,是果贤者耶?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。 自足下为谏官来,始得相识,侃然正色⑪,论前世事,历历可听⑫,褒贬是非,无一谬说。噫!持此辩以示人,孰不爱之?虽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。是予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,凡十有四年,而三疑之。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,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。
前日范希文贬官后⑬,与足下相见于安道家⑭,足下诋诮希文为人。予始闻之,疑是戏言。及见师鲁,亦说足下深非希文所为,然后其疑遂决。希文平生刚正,好学通古今,其立朝有本末⑮,天下所共知。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⑯,足下既不能为辨其非辜⑰,又畏有识者之责己,遂随而诋之,以为当黜⑱,是可怪也。
夫人之性,刚果懦软,禀之于天,不可勉强,虽圣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。今足下家有老母,身惜官位,惧饥寒而顾利禄,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,此乃庸人之常情,不过作一不才谏官尔。虽朝廷君子,亦将闵足下之不能⑲,而不责以必能也。今乃不然,反昂然自得,了无愧畏,便毁其贤,以为当黜,庶乎饰己不言之过⑳。夫力所不敢为,乃愚者之不逮㉑;以智文其过,此君子之贼也㉒。
且希文果不贤耶?自三四年来,从大理寺丞至前行员外郎,作待制日㉓,日备顾问,今班行中无与比者㉔。是天子骤用不贤之人㉕?夫使天子待不贤以为贤,是聪明有所未尽。足下身为司谏,乃耳目之官㉖,当其骤用时,何不一为天子辨其不贤,反默默无一语,待其自败,然后随而非之。若果贤耶?则今日天子与宰相以忤意逐贤人㉗,足下不得不言。是则足下以希文为贤,亦不免责;以为不贤,亦不免责,大抵罪在默默尔。
昔汉杀萧望之与王章㉘,计其当时之议,必不肯明言杀贤者也。必以石显、王凤为忠臣㉙,望之与章为不贤而被罪也。今足下视石显、王凤果忠邪?望之与章果不贤邪?当时亦有谏臣,必不肯自言畏祸而不谏,亦必曰当诛而不足谏也。今足下视之,果当诛邪?是直可欺当时之人,而不可欺后世也。今足下又欲欺今人,而不惧后世之不可欺邪?况今之人未可欺也。
伏以今皇帝即位以来㉚,进用谏臣,容纳言论,如曹修古、刘越虽殁,犹被褒称㉛。今希文与孔道辅皆自谏诤擢用㉜。足下幸生此时,遇纳谏之圣主如此,犹不敢一言,何也?前日又闻御史台榜朝堂,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㉝,是可言者惟谏臣尔。若足下又遂不言,是天下无得言者也。足下在其位而不言,便当去之,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。昨日安道贬官㉞,师鲁待罪㉟,足下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,出入朝中称谏官,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!所可惜者,圣朝有事,谏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,书在史册,他日为朝廷羞者,足下也。
《春秋》之法,责贤者备㊱,今某区区犹望足下之能一言者㊲,不忍便绝足下,而不以贤者责也。若犹以谓希文不贤而当逐,则予今所言如此,乃是朋邪之人尔㊳。愿足下直携此书于朝,使正予罪而诛之,使天下皆释然知希文之当逐㊴,亦谏臣之一效也。前日足下在安道家,召予往论希文之事。时坐有他客,不能尽所怀,故辄布区区B40,伏惟幸察。不宣㊶。修再拜。
① 高司谏: 指高若讷,字敏之,并州榆次(今山西榆次)人。官至参知政事和枢密使。司谏: 谏官,掌规谏朝政缺失等。② 家随州: 欧阳修四岁丧父,叔父晔时任随州推官,跟随母亲郑氏前往投靠。随州: 今湖北随州市。③ 天圣: 宋仁宗赵祯的年号。进士及第: 考中进士。④ 未与人接: 未与社会上的人交往。⑤ 宋舍人兄弟: 指宋庠、宋祁。宋庠: 字公序,官至宰相,曾担任起居舍人之职。宋祁: 字子京,官至工部尚书。二人都有文名。⑥ 叶道卿: 即叶清臣,长洲人。官至翰林学士,有文名。郑天休: 即郑戬,吴县(今江苏苏州)人。官至吏部侍郎、枢密副使。⑦ 卓卓: 卓越,突出。⑧ 更(gēng): 经过。⑨ 御史里行: 见习御史。高若讷曾任监察御史里行和殿中侍御史里行。⑩ 尹师鲁: 即尹洙,河南人。官至起居舍人,直龙图阁。博学有识,善作古文。⑪ 侃然: 刚直的样子。⑫ 历历: 分明。⑬ 范希文: 即范仲淹,吴县人。北宋著名的政治家、军事家。⑭ 安道: 即余靖,韶州曲江(今广东韶关)人。以直谏著称。任右正言(谏官)时,因反对范仲淹被贬事,与尹洙、欧阳修等同时被贬,后官至工部尚书。⑮ 立朝有本末: 指在朝廷里做官秉公办事,懂得政治的要领,并把它贯彻始终。⑯ “今又”句: 指范仲淹由于谈论政事而得罪了当时的宰相吕夷简。⑰ 非辜: 无辜,无罪。⑱ 黜(chù): 贬谪。⑲ 闵: 怜悯。 ⑳ “庶乎”句: 企图掩饰自己不敢进谏的过错。㉑ “夫力”二句: 因为力量不够而不敢做,连愚蠢的人也不如。㉒ “以智”二句: 用狡猾的手段去文饰自己的过错,这就是君子中间的败类。㉓ 大理寺丞: 司法官。前行员外郎: 礼部员外郎。待制: 天章阁待制,即皇帝的顾问。㉔ 班行: 指朝臣的班次、行列,即同僚。㉕ 不贤之人: 这是反语。㉖ 耳目之官: 谏官可使皇帝了解许多事情,明辨是非,犹如皇帝的耳目,故称之为“耳目之官”。㉗ 忤意: 违背旨意。逐贤人: 贬逐贤者。㉘ 萧望之: 山东兰陵(今枣阳)人。汉宣帝时任太子太傅,宣帝临危时,受遗诏辅政,元帝即位后,作宰相,颇有政绩,后因反对宦官把持朝政,被弘恭、石显诬陷下狱,饮毒酒而死。王章: 字仲卿,钜平(今山东宁阳)人。汉成帝时为谏议大夫、京兆尹,刚直敢言,因反对外戚王凤专权,被王凤陷害,死于狱中。㉙ 石显: 字君房。汉元帝时任中书令,权重当朝。成帝即位后,他被罢官,死于还乡途中。王凤: 字孝卿。汉成帝的舅父,官至大司马、大将军,领尚书事,跋扈专权。㉚ 今皇帝: 指宋仁宗。㉛ “如曹修古”二句: 曹修古,字述之,建州建安(今福建建瓯)人。曾任监察御史、殿中侍御史和尚书刑部员外郎。宋仁宗初即位时,刘太后临朝,曹修古遇事敢于直言,他因劾奏太后,被贬谪而死。太后崩,帝思修古忠,特赠右谏议大夫,赐其家钱二十万。刘越: 字子长,大名(今河北大名)人。官至秘书丞。直言敢谏,曾奏请刘太后还政,触犯太后而被贬。仁宗亲政时,刘越已死,追赠右司谏,赐其家钱十万。㉜ 孔道辅: 字原鲁,山东曲阜人。官至御史中丞。同范仲淹一起谏阻废郭皇后被贬。至景祐二年(1035年)起用孔道辅为龙图阁直学士,范仲淹为吏部员外郎,权知开封府。擢(zhuó)用: 提拔重用。 ㉝ 御史台: 掌管监察、弹劾的官署。榜: 通告。㉞ 安道贬官: 范仲淹被贬,余安道上书谏阻,因而落职监筠州(今四川筠连)酒税。㉟ 师鲁待罪: 范仲淹被贬,敕榜朝堂,戒百官为朋党。尹洙上奏曰:“仲淹忠亮有素,臣与之义兼师友,则是仲淹之党也。今仲淹以朋党被罪,臣不可苟免。”宰相怒,落校勘,复为掌书记,监唐州(今河南唐河)酒税。待罪: 等待处分。㊱ “《春秋》之法”二句: 《春秋》的准则,对于贤能的人求全责备。㊲ 区区: 这里是诚恳的意思。㊳ 朋邪之人: 和奸邪结为朋党的人。㊴ 释然: 明白,了解。㊵ 布: 陈述。区区: 自谦词,即微不足道的意思。㊶ 不宣: 言不尽意。
欧阳修(1007—1072),北宋文学家、史学家。字永叔,号醉翁、六一居士。吉州吉水(今属江西)人。天圣进士。累官至枢密副使、参知政事。谥文忠。早年支持范仲淹,积极参加政治改革。主张诗文应该关心现实,对宋初以来的浮艳文风表示不满,是宋代诗文革新运动的领袖。所作散文说理畅达,纡徐委备,被列为“唐宋八大家”之一。诗风流畅自然,词风婉丽,得南唐冯延巳之衣钵。后人辑有《欧阳文忠公文集》。
宋仁宗景祐三年(1036年),时任开封知府的范仲淹与当权宰相吕夷简发生正面冲突。范要求改革,指陈时政,矛头对准大权在握的吕,而吕则反诬范“越职言事,离间君臣”。范由是被贬。此事顿在朝中引起轩然 *** 。朝臣们纷纷论救,欧阳修的好友尹洙甚至表示“愿从(范)降黜”。使欧阳修尤不能容忍的是左司谏高若讷非但不救,还对范有微言。欧激于义愤,严词厉色地写下这封信。信一改欧文一向纡徐委备、平易明丽的风格,将自己的凛凛正气和激迫慨然之情,一泻于辞。文风棱角峭厉,略无委屈含蓄之致。说到高若讷的人品,则有“君子之贼也”的定论;说到高的官品,则骂高虽身为谏官,却“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”;说到自己愿与范仲淹共同蒙冤的决心,则有“愿足下直携此书于朝,使正予罪而诛之”。在政治斗争复杂的宋朝,写下这样的言辞要何等的气魄和胆量!文中或层层递进,对高的嘴脸进行描画;或援古论今,以为佐证,显出高的言行之卑劣。欧公深明攻击文字的缓急、擒纵之法,直使高若讷无地自容。
与高司谏书骂得最凶的一句
与高司谏书骂得最凶的一句是“君子之贼”。愤愤不平的欧阳修给高若讷写了这封信(《与高司谏书》),将高若讷大骂了一通,并将高定性为“君子之贼”,甚至让高“直携此书于朝,使正予罪而诛之。
与高司谏书原文及翻译
欧阳修《与高司谏书》原文|注释|赏析|译文
修顿首再拜,白司谏足下:某年十七时,家隧州,见天圣二年进士及第榜,始识足下姓名1。是时予年少,未与人接2,又居远方,但闻今宋舍人兄弟与叶道卿、郑天休数人者,以文学大有名,号称得人3。而足下厕其间,独无卓卓可道说者,予固疑足下,不知何如人也4。其后更十一年,予再至京师,足下已为御史里行,然犹未暇一识足下之面5。但时时于予友尹师鲁问足下之贤否,而师鲁说足下正直有学问,君子人也,予犹疑之6。夫正直者不可屈曲,有学问者必能辨是非;以不可屈之节,有能辨是非之明,又为言事之官,而俯仰默默,无异众人,是果贤者耶7?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。自足下为谏言来,始得相识。侃然正色,论前世事,历历可听,褒贬是非,无一谬说8。噫,持此辨以示人,熟不爱之9?虽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。是予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,凡十有四年,而三疑之。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,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10。
前日范希文贬官后,与足下相见于安道家11。足下诋诮希文为人,予始闻之,疑是戏言;及见师鲁,亦说足下深非希文所为,然后其疑遂决。希文平生刚正,好学通古今,其立朝有本末,天下所共知12,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13,足下既不能为辨其非辜,又畏有识者之责己,遂随而诋之,以为当黜,是可怪也14。夫人之性,刚果懦软,禀之于天,不可勉强,虽圣人亦不以能责人之必能15。今足下家有老母,身惜官位,惧饥寒而顾利禄,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,此乃庸人之常情,不过作一不才谏官尔。虽朝廷君子,亦将闵足下之不能,而不责以必能也16。今乃不然,反昂然自得,了无愧畏,便毁其贤以为当黜,庶乎饰己不言之过17。夫力所不敢为,乃愚者之不逮18;以智文其过,此君子之贼也19。
且希文果不贤邪?自三四年来,从大理寺丞至前行员外郎、作待制日,日备顾问,今班行中无与比者20;是天子骤用不贤之人21。夫使天子待不贤以为贤,是聪明有所未尽22,足下身为司谏,乃耳目之官23。当其骤用时,何不一为天子辨其不贤,反默默无一语,待其自败,然后随而非之?若果贤邪,则今日天子与宰相以忤意逐贤人,足下何得不言?是则足下以希文为贤,亦不免责;以为不贤,亦不免责;大抵罪在默默尔。
昔汉杀萧望之与王章,计其当时之议,必不肯明言杀贤者也,必以石显、王凤为忠臣,望之与章为不贤而被罪也24。今足下视石显、王凤果忠邪?望之与章果不贤邪?当时亦有谏臣,必不肯自言畏祸而不诔,亦必曰当诛而不足谏也。今足下视之,果当诛邪?是直可欺当时之人,而不可欺后世也。今足下又欲欺今人,而不惧后世之不可欺邪?况今之人未可欺也!
伏以今皇帝即位已来,进用谏臣,容纳言论,如曹修古、刘越,虽殁犹被褒称25。今希文与孔辅,皆自谏诤擢用26。足下幸生此时,遇纳谏之圣主如此,犹不敢一言,何也?前日又闻御史台榜朝堂,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27。是可言者惟诔臣尔。若足下又遂不言,是天下无得言者也。足下在其位而不言,便当去之,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28。
昨日安道贬官,师鲁待罪29,足下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,出入朝中,称诔官,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!所可惜者,圣朝有事,诔官不言,而使他人言之。书在史册,他日为朝廷羞者,足下也30。《春秋》之法,责贤者备31。今某区区犹望足下能一言者,不忍便绝足下,而不以贤者责也32。若犹以谓希文不贤而当逐,则予今所言如此,乃是朋邪之人尔33。愿足下直携此书于朝,使正予罪而诛之,使天下皆释然知希文之当逐,亦谏臣之一效也。
前日足下在安道家,召予往论希文之事,时坐有他客,不能尽所怀,故辄布区区弘4,伏惟幸察。不宣35。修再拜。
【注释】 1家随州:欧阳修四岁丧父,母郑氏带他投奔叔父随州推官欧阳晔,定居于随州(今湖北随县)。进士及第榜:考中进士的名单。2未与人接:未与社会名流交往。 3宋舍人兄弟:指宋庠、宋祁兄弟。《宋吏》本传称“祁兄弟皆以文学显。”叶道卿:叶清臣,字道卿,长洲(今江苏吴县)人,《宋史》本传称他“善属文”。郑天休:郑戬,字天休,吴县(今江苏苏州)人,《宋史》本传称他“以属辞知名。”按以上四人与高若讷同为天圣二年(1024)进士。得人:指天圣二年进士考试录取了很多人才。4厕其间:参与其中,列名其中。 5更(geng):经历。里行:官名,唐置,宋承之,非正官,无定员。 6尹师鲁:即尹洙。贤否(pi丕):好坏。 7言事之官:指谏官,掌弹劾纠察之权。俯仰:凡事随人,没有主见。 8侃然正色:刚直严肃。侃然,耿直貌。 9“持此辩”二句:意谓高若纳以如此雄辩的言论出现在人们面前,谁能不敬佩他呢? 10推其实迹而较之:以高若纳的实际行为和他的言论相比较。 11范希文:即范仲淹。安道:余靖,字安道,韶州曲江(今广东韶关)人,当时任集贤校理。 12立朝:处理朝政。本末:树木的根和梢,此指光明磊落、政绩赫然。 13以言事触宰相得罪:景佑三年(1036),范仲淹上《百官图》,斥责宰相吕夷简任用私人,又论迁都事与吕不合,上四论讥指时政,且说“恐今日亦有张禹坏陛下家法”,吕大怒,二人交章对诉。范由此获罪,落职知饶州。 14非辜:无罪。黜:贬斥。 15禀:承受。 16闵足下之不能:怜悯你不敢直谏的卑微心理。闵,同“悯”。 17便(pian骈)毁:随言诋毁。《论语·季氏》:“友便佞。”郑注:“便,辩也。” 18“力所不敢为”二句:意指有能力去做,还不如没有能力做的愚人。“愚者之不逮”是“不逮愚者”的倒装。 19文(wen问):掩饰。 20“自三四年来”几句:天圣七年(1029),范仲淹任大理寺丞时,因言事忤章献太后旨,通判河中府。明道二年(1033),召拜右司谏。景佑二年二月,范仲淹由苏州知州迁官礼部员外郎、天章阁待制。同年十一月,因言事为吕夷简所忌,调任开封府。“三四年”指擢升之速,并非准确数字。前行:唐宋时六部分为前行、中行、后行三等,兵、吏二部及左右司为前行。前行员外郎,指范仲淹任吏部员外郎事。班行:指朝廷上同列的官员。 21骤用:破格提升。不贤之人:这是承前“希文果不贤邪”而言,并非真的说范仲淹“不贤”。 22聪明有所未尽:言指宋仁宗观察不够周到。听觉灵敏叫聪,视觉灵敏叫明。 23耳目之官:谏官负责纠察官吏,是皇帝的耳目。24忤意:违背意志,此有恼怒之意。萧望之:字长倩,东海兰陵(今山东峄县)人。汉宣帝临终时,以太子太傅受遗诏辅幼主(元帝),领尚书事。后因反对宦官弘恭、石显为中书令,被诬下狱,饮鸩自杀。王章:字仲卿,巨平(今山东泰安县)人。汉元帝时任左曹中郎将,因反对石显被罢官;成帝时任京兆令,时外戚大将军王凤专权,王章上奏章言王凤不可任用,被诬下狱,死于狱中。 25今皇帝:指宋仁宗赵祯。曹修古:字述之,建州建安(今福建建瓯县)人,曾任监察御史。《宋史》本传说他“立朝慷慨有风节,当太后临朝,权幸用事,人人顾望畏忌,而修古遇事辄言,无所回挠”。仁宗亲政时,曹修古已死,“帝思修古忠,特赠右谏议大夫。”刘越:字子长,大名(今河北大名县)人,曾任秘书丞,仁宗亲政时刘越已死,赠官右司谏。 26今希文与孔道辅皆用自谏诤擢用:宋仁宗明道二年(1033)吕夷简助成仁宗废郭后,御史中垂孔道辅率谏官范仲淹等十人伏阙谏阻得罪,孔贬知泰州,范贬知睦州。至景佑二年(1035),复擢用孔道辅为龙图阁直学士,范仲淹为吏部员外郎、权知开封府事。 27“御史台榜朝堂”二句:景佑三年,范仲淹与吕夷简交章互诉时,吕攻击范“越职言事,荐引朋党,离间君臣。”后御史韩渎迎合吕夷简,“请以范仲淹朋党榜朝堂,戒百官越职言事者。从之。”当时范仲淹不是谏官,却屡次讥讽时政,故目为“越职言事。” 28“便当去之”二句:意为高若纳应该辞职,以免妨碍能够胜任谏官职务的人出任谏官。 29安道贬官:余靖因发表反对贬谪范仲淹的言论,贬为监筠州酒税。师鲁待罪:尹洙义愤填膺地自告是范仲淹之党,因当时尚未处理,故称“待罪”,后贬为监郢州酒税。 30“书在史册”三句:意为高若纳的行为,将来载入史籍,会成为宋朝的耻辱。31《春秋》之法,责贤者备:意谓孔子作《春秋》的义理,在于对贤者要求高,多所责难。 32绝:断绝关系。 33朋邪之人:与坏人结党之人。意为如果高若讷仍然认为范仲淹是坏人,则自己就正属于坏人的“朋党”。因吕夷简等人攻击范仲淹等革新人士是“朋党”,所以用这句反讥。34辄:特。布区区:陈述个人的看法。 35不宣:意谓言不尽意。
【今译】 我恭敬地向司谏大人陈述己见。我十七岁那年,家居随州,从天圣二年的进士及第榜上,第一次看到您的名字。当时我还年轻,没机会同名人交往,加之又住在远离京城的僻壤,只听说与您同中进士的宋舍人兄弟、叶道卿、郑天休等人都是斐声文坛的人士,所以公认那年考试录取了人才。但是,您虽列名其中,却惟独没有让人称道之处;我由此对您产生怀疑,不知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。
在以后的十一年中,我虽去京城两次,但您已升任御史里行,使我无缘见您,只能常向我的至友尹师鲁询问您的好坏。师鲁称您人品正直,学问渊博,是位君子。但我仍存有疑问。正直的人是不会使他屈服的,有学问的人定能辨别是非,既有不可屈服的气节,又具辨别是非的聪明,加之谏官的责任在身,却凡事随人,毫无主见,同凡夫俗子有何差别,这难道果真是贤人所为吗?这不能不使我存有疑问啊。
自您升任司谏后,我才得以与您相识。您耿直严厉,评说前代事件,陈述得条条在理;褒贬是非,尽现真知卓见。啊!把这些观点表白于众人,何人不爱呢?就是我,也因此猜想您是真正的君子。
我和您从仅闻其名到相识,共十四年之久,三次对您产生疑问。如今,把您的实际行为同平时的言语比较后可以断定,您并不是真正的君子。
前几天,在范希文被贬官后,我在余安道家中见到了您,听到您责骂范希文的为人。我刚听到您这些话时,怀疑你是在开玩笑。后见到尹师鲁,他也说您非难范希文的所做所为,我的疑问才得到答案。范希文一生刚豪正气,好学博古通今,处理政务光明磊落,政绩赫然,这是天下人所公认的;如今,因抒发己见触犯宰相而获罪。您既不为他的清白辨解,又畏惧有识之人责难自己,便跟着别人诋毁他,认为他应该罢黜,这实在是怪事一桩。
人的品性,有刚强果敢与懦弱之分,此乃天赋,不可硬求;即使圣人也不以别人不能做到的要求他一定做到。如今,您上有老母,又珍惜自己的官位,畏惧饥寒,留恋利禄,不敢有任何言行顶触宰相,怕因此遭遇刑罚,这是凡人之常理。可对于您,就只能算一个不称职的谏官。即使朝廷上的君子们,也只会怜悯您,而不会强求您去办您无法做的事。遗憾的是,您自己反而意气昂扬,自命不凡,毫无羞愧畏惧之色,随意中伤贤士范希文,说他当贬,不如说是为了掩盖自己不敢进言之过。能力低而不敢为之,是愚昧的人能力不够;把智能用来遮掩自己的过错,这是君子中的盗贼。
况且,范希文真的没有贤能吗?这三、四年中,由大理寺丞被提升为吏部员外郎;担任天景阁待制期间,皇帝每天向他询问各种事情,如今朝廷同列官员中有谁能同他相比。这难道是皇上偶然重用不贤之人吗?皇帝对不贤之人以为贤人,那是对他了解不够,您身负司谏之职,负责纠察官吏,当不贤之人被任用时,你为何不向皇帝辨解他的不贤,而一直保持沉默?现在他失意了,你又随着别人诋毁他。如果范希文真的具有贤能,那么,现在皇帝与宰相因他触犯自己的意志而驱逐有贤能之人,您必须表述自己的意见。可见,您承认范希文有贤能,会有人责备您;您不承认他有贤能,也会有人责备您。您的罪过大概就在于始终保持沉默。
忆往昔,西汉末年杀害肖望之、王章二人,料想当时的议论,肯定不会明说是杀害了贤人,而且会将石显、王凤视为忠臣,肖望之、王章则因不贤遭到惩罚。如今,您还认为石显、王凤真的是忠臣吗?而肖望之、王章又真的不贤吗?当时虽有谏官,但他们肯定不会说自己因惧风险而不敢谏阻,而肯定会说肖望之、王章罪当诛杀,不值得谏阻。如今,您认为真的该杀吗?这只能欺骗一时之人,却欺骗不了后世之人啊。现在,您又想欺骗今天的人,难道不怕后世之人是欺骗不了的吗?况且,今天的人也是不能欺骗的啊!
如今的皇帝自即位后,能够提拔任用谏官,接受和采纳合理的意见。比如曹修古和刘越,人虽已死,却仍受到褒奖;今天的范希文与孔道辅同样是由谏官提升起来的。您有幸生于这样的时代,遇到这种善于纳谏的圣明皇帝,您还不敢站出来说话,这又是为什么呢?前几天,又听说御史台在朝堂张榜,告戒百官不准越职言事,可见只有谏官能说话了。如果您也不开口,这天下便无能说话之人了。您身在谏官之位却不开口,就应速速离开谏官之位,以免妨碍能胜任此职的人出任。昨天,余安道又被贬官,尹师鲁也正在等侯处理,而您却还有脸回来见同仁,在朝廷上走出走进自称谏官,可见您已经不知道人世间尚有让人羞耻的事情,遗憾的是,朝中出了事,谏官不敢出来说话,却叫别人去说话,这件事写在史书上,以后为朝廷留下耻辱的,正是您。
《春秋》的义理,对贤德之人的要求是非常高的。如今我仅仅希望您说一句话,是不忍心这样同您断绝关系而不依据贤能之人的标准来要求您。如果您仍认为范希文属不贤之辈,应当驱逐,那么,我今天说的这些话,实属范希文的同党。请您直接把这封信送到朝堂,让朝廷指责我的罪过并惩罚我,让天下所有的人都明明白白的知晓范希文这个人实应驱逐,这可是您作谏官的一件“功劳”啊。
前几天,您在余安道家叫我去商议范希文的事情,因当时有其他客人在坐,我不便尽述衷情,所以特意写这封信陈述我个人的一些看法,万望见谅。言不尽意。欧阳修敬上。
【集评】 清·沈德潜《唐宋八大家文读本》:“此石守道四贤一不肖之诗所由作也。棱角峭历,略无委曲,愤激于中,有不能遏抑者耶。而欧公亦贬斥矣。公是年只三十岁,气盛故言言愤激,不暇含蓄。”
宋·蔡襄《四贤一不肖诗》:“累幅长书快幽愤,一奏司谏心无疑。”
宋·黄庭坚《跋欧阳公红梨花诗》:“观欧阳文忠公在馆阁时《与高司谏书》语气,可以折冲万里。”
陈兆仑《欧文选集》:“高司谏一书,发之最激,而亦不掩其往复百折之常度。”
【总案】 景佑年间,吕夷简以老病在相位日久,政事多废驰,因循守旧,不思振治,任人唯亲,同有志改革者时有矛盾。景佑三年,范仲淹上《百官图》,提出近臣进退,不宜全出之宰相,触怒了吕夷简,不久,两人又因建都一事再生冲突,范又进“四论”讥评时政,指责吕夷简;吕遂攻击范“越职言事,离间君臣,引用朋党”,并以辞相职要挟。范因而被贬为饶州知州。_为此,朝臣纷纷论救,而朝廷规定,非谏官不得越职言事。身为左司谏的高若纳不仅含糊不言,且在余靖家诋毁范仲淹。欧阳修出于义愤,写出本文。文章议论风发,鞭辞入里,足见作者刚正不阿、义正辞严、气势充足、逐层揭露,且语语击中对方要害,使阿谀尸位之徒无地自容。
《与高司谏书》古诗原文及翻译
作者:欧阳修 〔宋〕欧阳修 修顿首再拜,白司谏足下:某年十七时,家随州,见天圣二年进士及第榜,始识足下姓名。是时予年少,未与人接,又居远方,但闻今宋舍人兄弟,与叶道卿、郑天休数人者,以文学大有名,号称得人。而足下厕其间,独无卓卓可道说者,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。其后更十一年,予再至京师,足下已为御史里行,然犹未暇一识足下之面。但时时于予友尹师鲁问足下之贤否。而师鲁说足下:“正直有学问,君子人也。”予犹疑之。夫正直者,不可屈曲;有学问者,必能辨是非。以不可屈之节,有能辨是非之明,又为言事之官,而俯仰默默,无异众人,是果贤者耶!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。自足下为谏官来,始得相识。侃然正色,论前世事,历历可听,褒贬是非,无一谬说。噫!持此辩以示人,孰不爱之?虽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。是予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,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。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,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。 前日范希文贬官后,与足下相见于安道家。足下诋诮希文为人。予始闻之,疑是戏言;及见师鲁,亦说足下深非希文所为,然后其疑遂决。希文平生刚正、好学、通古今,其立朝有本末,天下所共知。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。足下既不能为辨其非辜,又畏有识者之责己,遂随而诋之,以为当黜,是可怪也。夫人之性,刚果懦软,禀之于天,不可勉强。虽圣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。今足下家有老母,身惜官位,惧饥寒而顾利禄,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,此乃庸人之常情,不过作一不才谏官尔。虽朝廷君子,亦将闵足下之不能,而不责以必能也。今乃不然,反昂然自得,了无愧畏,便毁其贤以为当黜,庶乎饰己不言之过。夫力所不敢为,乃愚者之不逮;以智文其过,此君子之贼也。 且希文果不贤邪?自三四年来,从大理寺丞至前行员外郎,作待制日,日备顾问,今班行中无与比者。是天子骤用不贤之人?夫使天子待不贤以为贤,是聪明有所未尽。足下身为司谏,乃耳目之官,当其骤用时,何不一为天子辨其不贤,反默默无一语;待其自败,然后随而非之。若果贤邪?则今日天子与宰相以忤意逐贤人,足下不得不言。是则足下以希文为贤,亦不免责;以为不贤,亦不免责,大抵罪在默默尔。 昔汉杀萧望之与王章,计其当时之议,必不肯明言杀贤者也。必以石显、王凤为忠臣,望之与章为不贤而被罪也。今足下视石显、王凤果忠邪?望之与章果不贤邪?当时亦有谏臣,必不肯自言畏祸而不谏,亦必曰当诛而不足谏也。今足下视之,果当诛邪?是直可欺当时之人,而不可欺后世也。今足下又欲欺今人,而不惧后世之不可欺邪?况今之人未可欺也。 伏以今皇帝即位已来,进用谏臣,容纳言论,如曹修古、刘越虽殁,犹被褒称。今希文与孔道辅皆自谏诤擢用。足下幸生此时,遇纳谏之圣主如此,犹不敢一言,何也?前日又闻御史台榜朝堂,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,是可言者惟谏臣尔。若足下又遂不言,是天下无得言者也。足下在其位而不言,便当去之,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。昨日安道贬官,师鲁待罪,足下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,出入朝中称谏官,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。所可惜者,圣朝有事,谏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,书在史册,他日为朝廷羞者,足下也。《春秋》之法,责贤者备。今某区区犹望足下之能一言者,不忍便绝足下,而不以贤者责也。若犹以谓希文不贤而当逐,则予今所言如此,乃是朋邪之人尔。愿足下直携此书于朝,使正予罪而诛之,使天下皆释然知希文之当逐,亦谏臣之一効也。 前日足下在安道家,召予往论希文之事。时坐有他客,不能尽所怀。故辄布区区,伏惟幸察,不宣。修再拜。 ——选自《四部丛刊》本《欧阳文忠公文集》 欧阳修顿首再拜,禀告司谏足下:我十七岁时,家住随州,看到天圣二年进士及第的布告,才知道了您的姓名。当时我年纪轻,尚未与别人结交,又住在僻远的地方,只听说布告上的宋舍人兄弟,以及叶道卿、郑天休等人,因文学著名于世,因此这次进士考试号称得到了人才。而您置身其中,单单没有突出的可以称道的地方,我因而怀疑您不知是怎样一个人。以后过了十一年,我第二次到京师,您已担任了御史里行,可还是没有机会与您见一次面。只是常常向我的朋友尹师鲁打听您的贤与不贤,师鲁说您“正直有学问,是一位君子”。我还有些怀疑。所谓正直,就是不可弯曲;所谓有学问,就一定能明辨是非。 凭借着不可弯曲的气节,有能辨是非的明智,又担任谏官的职务,却随波逐流默默无言,与一般人没有任何区别,这果真是贤者吗?这不能不使我怀疑啊!自从您担任了谏官以后,我们才认识了。您一脸正气,纵论前代之事,思路清晰十分引人。褒扬正义,贬斥奸邪,没有一点谬论。啊,据有这样的辨才向人显示,谁会不爱戴您呢?虽然是我,也私下认为您大概是个真君子吧?这是我自从听说您的姓名直到与您认识,十四年中却有三次怀疑的情况。如今推究您的实际行为再来仔细分析,然后断然肯定您不是个君子。 前几天范希文贬官以后,我和您在安道家中会面,您极力诋毁讥笑希文的为人。我开头听到这些话,还怀疑您是讲着玩的。等到碰见师鲁,他也说您极力否定希文的所作所为,然后我就不再怀疑了。希文平生刚正、好学、博古通今,他立身朝廷始终如一,这是天下都知道的。如今又因为正直敢言触怒了宰相得到罪责,您既不能为他辨明无罪,又害怕有识之士会责备自己,于是就跟着别人来诋毁他,认为他应当受到贬斥,这真是太可怪了。说起人的性格,刚正果敢,怯懦软弱的性格都受之于天,不可勉强改变。虽然是圣人,也不会用办不到的事情去要求别人一定办到。如今您家中有老母,自身又爱惜官位,害怕忍饥受冻,顾念利益俸禄,因而不敢稍有违反宰相以致受刑遭祸。这也是平庸之辈的常情,只不过是做了一个不称职的谏官罢了。虽然是朝廷中的君子,也将怜悯你的无能,而不会用必须办到来要求您的。如今却不是这样,您反而昂然挺胸十分得意,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畏惧,随意诋毁希文的贤能,认为他应当遭受贬斥,希望以此掩盖自己不据理力争的过错。应该说,有能力而不敢去做,那只是愚笨之人做不到罢了。而用小聪明来掩饰自己的过错,那就成了君子的敌人了。 况且希文难道真的不贤吗?从三、四年以来,从大理寺丞做到前行员外郎,他在做待制的时候,每天备作皇帝的顾问,如今同僚中没有能与他相比的人。这难道是天子仓促起用不贤之人吗?假使天子把不贤之人当作贤人,那是聪明之中的疏忽。您身为司谏之官,是天子的耳目,当希文仓促间被起用之时,为什么不马上为天子辨明他的不贤,反而默默地不讲一句话。等到他自己失败了,然后跟着别人说他的不是。如果希文真是贤人,那么如今天子和宰相因为他违背自己的心意而斥逐贤人,您就不得不出来讲话。如此说来,那么您认为希文贤,也不免遭受责备;认为希文不贤,也不免遭受责备,大概您的过错就在于默默无言罢了。 从前汉王朝杀害萧望之和王章,估计当时朝廷中的议论,必然不肯明确地说是杀了贤者。相反必然把石显、王凤说成是忠臣,而萧望之和王章作为不贤之人而遭受罪罚。如今您真把石显、王凤看作是忠臣吗?萧望之与王章真的不贤吗?当时也有谏官,他们必定不肯承认是害怕灾祸而不向天子进言,也必定会说萧望之、王章应该被杀而不值得提出意见的。如今您看,他们真的该杀吗?那是只可欺骗当时的人们,而不可欺骗后代的。如今您又想欺骗现在的人们,就不怕后代人的不可欺骗吗?何况现在的人也未必就能欺骗啊。 我恭敬地以为,当今皇帝即位以来,进用谏官,采纳意见,如曹修古、刘越虽然已经去世,还被人们称扬。如今希文与孔道辅都由于敢于进谏而被提拔任用。您幸运地生于此时,碰到如此能听取意见的圣主,尚且不敢说一句话,为什么呢?前几天又听说御史台在朝廷中贴出布告,告诫百官不可超越本职谈论政事,这样,能够提意见的只有谏官了。假如您又不说话,那么天下就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。您在谏官那个位置上却不说话,就应该离职,不要妨害胜任谏官之职的他人。昨天安道遭到贬谪,师鲁也等候着罪责,您还能够有脸面去见士大夫们,出入朝廷号称谏官,那是您不再知道人间还有羞耻事了。所可惜的是,圣朝有事情,谏官不说而让别人去说,这种事情记载在史书上,以后使朝廷蒙受到羞辱的,是您啊! 按照《春秋》的法则,对贤者要求详尽周全。如今我还一心一意地希望您能够向天子进一言,不忍心就与您决绝,而不拿贤者来要求您。倘若您还认为希文不贤而应当斥逐,那么我今天如此为他说话,那是朋党邪恶的小人了。希望您直接带着这封信到朝廷上去,让天子判定我的罪过而杀了我,使得天下都真正了解希文应当被斥逐,这也是谏官的一大作用啊。 前几天您在安道家中,把我叫去议论希文的事情。当时有其他客人在,我不能畅所欲言。因此就写了区区此信,恭敬地希望您明察。不多言了,欧阳修再拜。 (胡中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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